1. 下午三点,阳光仍然飞扬跋扈。我坐在摩托后座,紧紧抓着陌生大叔的肩。摩托飞快地掠过一片建满破烂吊脚楼的水域,又穿过一条铁路和一座高架,最后进入稍张双腿便擦墙而过的狭窄巷道。阳光竟一路追踪至此,我只能拼命埋头,一副肇事逃逸相。
曼谷几日,每天的午间总因炎热和喧闹而面目模糊,有时简直漫长得失去边界。画面和声音层层叠叠,常有不辨来时路般的错愕。
依稀记得马杀鸡店里的妹纸用手机和我比划了半天,终于搞懂我今天的目的地后直摇头:独行,女生,no go,no go。身处熏香氤氲的店内,瘫在宽大的躺椅上,我的意识早已四散,她的话像是遥远的回音,与地铁工作人员、出租车司机和路人的“no go,no go”一道成了背景混响,难以分辨。
2.
前晚偶然在网上看到这个叫Klong Toey Community Lantern的小场地,由建筑师、学生和当地居民共同建成,立即萌生了去现场的念头。“探访贫民窟里的社区营建小项目”,不过是口头说辞罢了。猎奇的心思一旦冒起,大多狂热得无法扼杀。
Klong Toey位于城市东南面的老码头边,是曼谷最早也是最大的贫民窟。由于这区内部没有街道地址,房子本身也难以在密密麻麻的棚户区里定位,我所预想的行程大体包括乘轻轨到市区东部,再换出租车往南靠近社区边缘,最后到司机理解的地点下车即兴发挥……
结果即兴发挥的部分却十分抢戏。一路边走边问,像推销手机贴膜一样举着屏幕,恨不得整个贴到路人脸上。换来的却都只是大眼瞪小眼。最后拐进一条行人欠奉的小街,推开一家小店的暗黄色玻璃门,例行递去司机帮忙用泰文写的大体区位和手机里的建筑图片。仍然无人知晓。几乎无望的时候,从隔壁走来一个能说英文的小妹,一通电话唤来了摩托车大叔。路线和交通方式一并解决,我高兴得一把抱住了她。
“这才三点,去那边应该没什么事吧?”“It's not the hour...it's the people…”
3.
飞驰之中,一开始还四处张望,沾沾自喜,大概要不是阳光灼热,便春风拂面了。结果这一路,停车三次,误入两家幼儿园后,才最终抵达目的地。终于看到出奇破败的Lantern时,已经汗如雨下。顾不上吃惊,也来不及失望,只是匆匆拍了几张照片,便捡了片阴影坐下,好一阵才缓过劲来。
这时不过下午四点,但距离心理安全期结束已经不远,而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。几个少年坐在了我旁边的烂沙发上。我看着他们脸上暧昧不明的笑容,听着巷子远处传来不知是玩闹还是寻仇的喊叫追逐,回头发现大叔已经坐上摩托,略显不耐烦。我几乎是拉了自己一把,三步并两步跨上摩托,再次逃之夭夭。
想起某童鞋说过,我看上去没头没脑无所畏惧,实际常常胆怯得要命。其实被害妄想症并不可耻,至多算buzz kill——倒是不明就里的怯意真正叫人心惊。怕不够多,不够满,不够杂,不够偏……静寐的胆怯常常伪装成高昂的兴致,在内心呼喊着“go, go, go”。
怕是不够真。
从机场出来搭车时,曾看到一块“曼谷,东方威尼斯”的广告牌。车掠过那片建满破烂吊脚楼的水域时,又想起了它。
4.
另一晚,无意经过曼谷著名的烂尾高层Sathorn,玉米棒版的Torre de David。用生命热爱恐怖片的当地人深信楼中鬼怪横行,对面卖橙汁的小贩更是表情丰富得像是刚看完卖座新片。当时已然天黑,在四周兴奋地打量了半天,手里端着相机,心里却一边享受着别人的注目,一边抽空听两种画外音交战。最终,还是没敢一头钻进去——据说废弃的大楼里面有小教堂、游戏场......还有很多可供随时坠落的洞口。这次有黑夜助阵,性命险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