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味:黄腊丁

毕业去哪儿?这是头一次,快要临盆的夏天让人有点紧张。 一想起夏天,脑子里都是杭州的闷热,永无止境的路面施工,和洒水车开过后肆意扬起的水雾与灰尘。即使绿意阴浓的莫干山路,在晚八点前都不太适宜踏足。再早一些的万州,则是树间不堪重负的吊床,吃不完的马奶葡萄和看不够的周星驰,还有冰凉沁的麻将席。

高考完的暑假,我和老妈一起去重庆看望当时还在丰都援建的老爸。他的住处在县委的一幢家属楼里,一个几乎没什么家当的男人,住着空空荡荡的三室一厅,有种莫名的荒诞感。这幢楼底层套被用作”餐厅”,有两位机关厨师轮岗,可以提前告知想吃的菜式。福利虽好,厨师们的手艺却差强人意,我妈在耐心“交流”好几天后终于忿然放弃。于是我们早饭常去街边小店吃抄手,反复夸赞空心(wong)菜的鲜嫩清脆。午餐则会随意下点面条,因为晚上多半还有各类宴请,我们如果列席的话多少可以为老爸挡些酒。流水席上究竟吃了些什么,印象里似乎除了一只香辣透顶的烤兔腿外,再无其它。

大部分时间里,老妈在看电视看股票,我在电脑上看电影。每天下午,我走上一段陡坡,去当地一个美术老师家里学素描,画几只苹果葡萄梨,也画些水壶之类的结构素描。晚上有时教一个熊孩子几句英语,而耐心迅速耗尽之后,我便和他一起出去买冰粉儿或者田螺。夜里小城褪去炎热,光泽饱满的月亮缓缓贴近偃卧的群山。

一个一起学画的女孩儿,手机铃声是那时流行的电视剧主题曲,让我至今想起画室时万般静默,却留有那一句“灯火~辉煌的~街头”。而事实上,刚迁入没多久的丰都新城,还只有那么一两条商铺稀疏的主街。山上的鬼城我们也只去过一次,“阴曹地府”里的塑像比肩接踵,数量远多过稀疏的游客,我则一直在琢磨孟婆汤到底该是什么味道。

快要离开丰都的时候,熊孩子的爸妈带我们去江上吃鱼。车在土路上盘了一个多小时才到,开抵岸边时天都已经黑了。摸上一艘小船,只有一间破旧餐室。当地渔家经营的黄腊丁火锅,以岷江特产的小黄腊丁为锅底,酸辣鲜香,来客都要舀上一大碗吃到半饱,然后再进入火锅烫菜的程序。蘸料在重庆蒜泥油碟的基础上更加了一味当地土产的腐乳,配上刚煮好的嫩滑的米豆腐,好像那整个夏天都浓缩在了摇摇晃晃的一晚(碗)。

相比于更多踌躇满志或是神采飞扬的假期,那个小城里的炎夏,一道悠长的伏线,几乎不被想起。还会再有那样平和散漫的夏天吗?

在前面推着购物车的JZ忽然回过头,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让人想起初秋天空:不如六月飞来夏威夷找我吧,然后再回国内看看亲友。之后?谁知道呢,或许我们就在纽约重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