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情城市

被很多人问:“台湾怎样?”只好声明“就去了台北”,接着就难逃一阵鄙视。 想了想,补充一句,“感觉台北好软”。又是一阵笑。

台北的确很像一包柔顺剂。城市本身有街有巷,街面少见高层而尺度合宜,后巷也是精心打理而毫不声张,很适合吹着微风漫步其中。任何地方的洗手间都宽敞整洁,任何一位服务业者都令人如沐春风。大稻埕的药材铺、民艺店和戏馆,中山北的林荫道,龙山寺的烛台,信义区的玻璃幕墙,甚至淡水的老街,其间都有一种氤氲的气息,磨平了新旧之间的边角。客客气气的台式国语,不太多的人流,差异不大的消费层次,文字信息中随处流露的细致与幽默,这气息无条件消灭任何匆忙与焦虑。

就算是风化区也毫无龌龊感。在万华老区,“饮酒店一条街”及其周边,大都是传统的楼下店面楼上房间,酒客们三三两两畅饮着,漂亮的长腿妹子站在门口也是落落大方——连店名都是“小姑娘”这样娇憨可爱的路数;酒店附近的林森北路,尤其是107巷,则是另一派都会风格,店面大都低调简约,日文、中文和英文夹杂的精致店牌,让人恍然置身京都小街,而不是台北著名的“不夜城”。只有“未满十八岁谢绝入内”的小牌,和偶尔出现的女公关招聘广告在稍作提醒。小雨梭梭的夜里,这几条小路灯光迷离,走起来充满了“过客”的叙事感。

台大略显严肃的椰林大道两侧,各种自行车后座上总是夹着互不相同的社团或艺文活动传单,甚至有车主手绘的“今日天气卡”。师大校园里摆满雨鞋的草地和“西瓜节”海报……“这地方可以生活”,感官上一一应验。这倒真是华人地域里难得的城市。偶尔有些怀疑,台北的这种平和温润会不会到了无欲无求、不谋作为的另一个极端?还好,在不少地方可以拿到的Amnesty International中文通讯,让我相信这里仍然有态度和声音。

回来时从香港机场坐车去皇岗,一出来就看到海边屏风一般次第展开、呆若木鸡的十几座高层住宅,顿时词穷。在海关,被逐本查验了包里的出版物,更添烦躁。一过关口,步子立刻变回飞速,连人行天桥上的黑车司机都望尘莫及。

草地

周五晚,在特区报社下车时已过了十二点。沿着大楼一侧的草地往下走,我远远地注意到一个白衬衣、黑西裤的男人站在草地中央。 这块空旷地方,通常只有几个刚放学的小童在一隅踢球,或是下班抄近道回家的路人匆匆经过。眼前这人的驻足显得有些不同寻常。

那个男人大概三十来岁,一手还提着公文包,侧脸没什么明显的表情。他一直背对着我,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前方大厦的围墙。又或者,根本没有焦点。

我不想停下来打量他,节奏均匀的脚步声一旦停止,总感觉太突兀。月光很明亮,对面健身房的灯也还开着。我一面留心着脚下的植草砖洞,一面不断扭头看他。野草几乎齐到他的腰间,他所站的地方应该正好是一条沟。快到家时,忍不住最后回望了一眼:男人仍然站在原地,只是双手把公文包竖着抱在了胸前。

进了电梯,眼前浮现出白天看的一张王博拍的照片,一个站在重庆某座长江大桥下的戴帽子的男人,同样的双手抱胸。大概一个背影就可以异化一整个视界,再繁华的城市也都是废墟,布满了迷失域。

出神

某个春夏交替的季节,印象里仿佛只有两个时间:午后的小院,刚结了果的桃树慢悠悠地滴着雨,葡萄架上却还动静全无;午夜的秋千,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,耳机里单曲循环着着的,是“天,亦天天地了”。

又到初夏,热度将到未到,凉风似有似无。恍惚中,百无聊赖的物理课,某个背影模糊的白裙女孩,在窗外一圈一圈地翻着单杠。栀子花的味道氤氲,系带球鞋踩着的却不是塑胶跑道。不知名的泥泞小道沾满工程车落下的砂子,散落着被雨打落的树叶。

心和这个季节里的木棉飘絮一样漫无边际,倒也自在如云。

雨后青草的气息,没有文字可以描述。拨开草丛,找一颗“猫眼睛儿”玩,那让人心悸的宝蓝色。

神游片刻,脑子里总是闪过几句不痛不痒、也不需要答案的疑问句。只有听到“人有几多天拾起改变”,还是让人心里没来由地一酸。又或者,“某年某月某宵”,有盏灯就亮了起来。

新闻路II

原定三月底的搬家,迟了一个多月终于完成。从B幢到C幢,降了3层,转向一百八十度。新房间飘窗正对着库哈斯的小短裙,是个喜感的视角。深南大道在视野里笔直东进,白天若能一路望到梨形身材的京基100,空气质量就大致理想。

大概每天在路上走得气定神闲,被人问路也越来越频繁。有趣的是,如果碰到找中投大厦的,紧接着就会遇到要去香梅菜场的;深茂商业中心与牛王庙面馆则是我今天听到的一对目的地(牛王庙!带我一块儿吃好嘛!)。新闻路这一带,大概是深圳为数不多的办公与生活气息兼顾,高层与小商业比邻之地。就冲着两个月都没能吃遍周边饭馆儿这一点,就让人恨不得去地图上给个"好评"。

唯一的憾事,至今还没有在街角觅到一位裁缝大妈,帮我改一改尺寸不合的裙子,换一换皮包上坏了的挂件。回家时,楼下保安递过来厚厚一本代收快递登记册,二楼的紫荆社区站正在接受旧物募捐。现时的生活,便利和永续似乎不再关联,711门口“搬家收废品”的大婶总是生意兴隆。

 

Terre Incognita

很多不安都在近期爆发出来,连喜羊羊的嗲声叫唤都不能完全治愈。。 走了很多年看似顺利的路,其实不过是主动规避了途中种种困难与不适。自己身上欠缺的坚持、自律和韧性,还要走一些弯路才能慢慢打磨。倒不是说要修炼成精刀枪不入,而是对他人和自己都负起应有的责任;寄予他者期望,自己更要受得起。

前段时间和一个犹疑抉择中的朋友电话,自嘲“早就迷茫得习以为常了”。但心里倒也明白,这样的宽慰效用太有限,每个人都有永远无从为外人道的忐忑。朋友亲人当然会以关爱和同理心来支持、鼓励,但要在漫漫大雾里走下去、走出去,大多数时候还是孤星旅行。

开完会去影院看某新片,萌叔当然秀色可餐,但只有这么个小细节让我视线一下子模糊:孕妇A和汤唯相拥告别,感慨“这么好一姑娘,多少人捧在手心还来不及,却一个人在这辛苦撑着”。看着汤鼻涕眼泪中的小眼神儿变得坚毅起来,大概有的蜕变,真只能一个人孕育吧。还要再理直气壮一些,少一些自我怀疑与peer pressure。

赋格写的《无酒精旅行》我看了又看,从深圳带回杭州又带来深圳,有几处都快脱胶了。他给这本漫游随笔取名Terre Incognita,拉丁文中的unknown land。走下去,才有可能走出去,“在草木不生的寂静旷野里,发现往日被话语和琐事淹没了的那部分自己。”

 

GR Memo

GR used to define who I am as a person, by documenting what I am shaped with. GR is information source, social network, inspiration pool...still denying the inevitable by refusing to read any rescue solutions. Don't we now we just have a (million) app(s) for everything?  I'm so insecure about this cloudiness that I think I'll download every good stuff again. 10 categories, 399 subscriptions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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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闻路I

从新家往中心区走,向北要经过三座建筑:特区报社、广电中心和尚未完工的证券交易所。报业大厦和广电中心间隔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新洲立交,所以必须要穿过桥下边的隧道。 第一次走的时候,天色已暗,除了一个慢跑的路人,没什么行人经过,不免紧张得加快脚步。第二次经过是在车里,日光灿烂,发现桥下竟是绿荫摇曳、红花散落其间。竟然想要在路边的阴凉里坐一会儿。今晚故意提前一站出了地铁,又走了这同样的路线,跑步的人多了一些,光线似乎也没那么暗淡了。

接近证交所时,便到了投资大厦公交站。这货大概是我见过视野最好的城市公交站——面朝深南大道,候车人站在目测长达两百米的扁平顶篷下,眼前是中心区林立的超高层,背后对应展开的是库哈斯的大平台。视角正的时候,你面前是趣味盎然的众高层腰斩立面(忘了天际线吧);行进中,你所看到的则是绝对的水平与垂直在道路两边各自为政,毫不在意对方姿态。

似乎改为“新闻路周边”更合适:)

融雪

今日急雪。午后正要出门,老爸问是否需要带伞。我侧耳一听,淅淅沥沥,便不假思索道,“要带,下雨了”。 老爸走到阳台,仔细瞅了瞅,笑说,没下雨,是融雪。

我吃惊。待到下楼一看,屋顶积雪正快速融化,淌至家家户户整整齐齐的雨棚上,每一幢住宅楼都成了水帘洞。闭上眼,雨声无疑。每一间窗外枯燥寂寥的冬日景象,都添了一份生机盎然的意趣。

想起来有一次走到Tagus河边看夕阳,痴痴地感叹金光醇美,全然忘记了脸上一对茶色镜片。等到摘下墨镜揉眼睛时,才恍然大悟金光之实。一边自嘲之余,一边却又贪婪地戴上了墨镜。所以未必是本质和真实最打动人?那些主观与投射与代入,都是美的幻象呀。

辞旧

轻轨开过江边时,赫然见到某蛋定住宅立定于轨道下方。一旁盘旋着的,是各种高架立交、山路,雄浑的嘉陵江大桥,和桥下坝边归航的乱船。这真是个不需要刻意探访也能感到气势升腾的地方。我觉着这就叫江湖气。 拖着老爸去了两趟罗汉寺。 解放碑的一众高楼脚下,竟然还留着这样一片古味尚存的佛寺。不同于静安寺那种粉饰太平的光鲜,从古佛崖到罗汉寺再到大雄宝殿,这一序列深得山地聚落趣味,平了太久的我愣是转了两个小时。不远处的十八梯大概不会有罗汉寺这么幸运。

在较场口,见到有着夸张伊斯兰雕花尖拱的七天连锁,旁边是一家餐厅。再一看建筑侧面,开着一方狭小的清真寺入口。在土耳其时,还曾就盐湖附近小镇“楼下餐厅楼上寺庙”的非凡格局热议一番,这回见到这幢有过之无不及的,倒觉得毫无违和,壮哉山城。

走在通远门的城墙上,看到街对面一片由垃圾、野草构成的山坡,从草的高度来看至少已经野了三五年。提着菜兜的老少,在七星岗站跳下朝天门开来的公交,悠然走上坡。再远处又是密集的居民区。

乘车路过上清寺,见到中国民盟“特园”旧址。在老城墙尾见到三.三一惨案纪念碑。墙外金汤路,是旧时要人云集的领事巷。

但到底是带着猎奇的目光在看。故乡那种掏不出相机、说不出话的千般好,已是仅存于餐桌上。豌杂里的芽菜!砂锅米线里的豌豆尖儿!当然还有旅店老板亲自下厨的万州抄手儿,外加其赠送的小八仙秘制腊香肠(哭)。在小馆儿里吃饭时,真是味觉以外的一切sense都被shut down。异地乃至异国时,吃得再尽兴都留有一丝清醒,一种“品鉴”的抽离。和这时的混沌一体绝然不同。当然,senseless的时候总是太短......

就此别过重庆。

早晨,南天

1 在雷州三元塔公园前,有一处相当诡异的运动场:整个场地下沉有五六米,台阶上垃圾遍布,场上划出了羽毛球场,却并不见球网,几个少年在其间嬉戏。旁边是几个打篮球的少年,另一端摆着几架乒乓球桌。

这个组合奇异、三面梯台的运动场,倚着一排表面锈迹斑斑的居民楼。看起来应该已经废弃多年,却又出人意料地炊烟袅袅。与美好居住图景毫无关联,却又真实无误地承载着日复一日的生活。

作为“天南重地”的雷州,是千年来生生不息的粤西古乡,上古的文明延续到今天,好像只余些现世的尴尬。雷州西湖上的苏公亭,冷眼对望着岸边一排经营投掷游戏的摊主。曾被视作灵兽的狗,是当地自荒蛮时代便有的福祉寄托,但街头小店上依旧挂着“白切狗肉”的刺眼招牌。

这个衰败的城市像是封存在了1990年。狭小的街道,破旧的骑楼、商业、交通设施......都仿佛再无人悉心经营。街上最有生机的商店,是肯麦基(KMC),和干脆中文名欠奉、只挂着上校头像的MFC。

这城市里不闻“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”大概已经多日。只有当地人所讲的雷州方言(黎话)里,尚存最后一丝古早气息。

2

两眼一抹黑的自驾行,七个多小时车程,毫无准备地来到了雷州半岛。出行前的唯一认知,在于“湛江”这两个字。当年老爸在准备离开重庆时,曾接到湛江一所学校的邀约。当时在西部人心里,广东大概是永远走在改革前沿的应许之地,很多人都在做南下的打算,老爸再三考虑却选择了杭州,居家东迁。此行最后一天,我们在去湖光岩的路上经过了那所大学,彼时耳机里正唱到:如果,命运能选择。这真是个有趣的假设。

一向自认喜欢闲适、低密度的小城市,却又不得不承认,如果在这里成长,我大概都不会坐下来写这篇勃。

行人稀疏的街上,栉比差的多是建材铺、售楼处和婚纱摄影店,尤其后者的数量多得令人咂舌。乏善可陈的庙会,乏善可陈的餐厅(哪怕对于我这样赞点已经很低的食客),乏善可陈的新区。如果说雷州是被他人甚至自己都遗忘了的小城镇,湛江则是扎入了跃进的浪潮却看不清方向的三线城市。很难说哪一种更让人扼腕。

3

酒店在南海舰队营地对面。海边静得出奇,无论军舰还是海鲜大排档都不见人影。过了十点,卖椰子的阿婆也收摊回家,马路上彻底断了行人,只余下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在海边小广场上打拳。

倒是海上的月亮,光辉饱满,近得几乎扑面而来。

酒店楼下有间零点酒吧,看起来似乎是惨淡经营,推开门却热浪爆棚,让我们几个全场仅有的外地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。跨年夜的白话倒数,微醺的新年,倒也别致。

次日醒来,读到南方周末今年的致辞,只觉得平淡无味,想来也是意志干预的产物。想要体会时间的壮阔,和时代的脉动,这是我们每次旅行跟跨年所共有的期许。但直面沉闷甚至苦难,大概真的会让内心辽阔起来。

2013,希望生活继续前行,美好慢慢沉淀。

Carol Away

每年都有一两首港乐萌碎我心,而今年的份额,都给蓝奕邦童鞋占了啊。阿拉斯加也好,杯中暖流也好,都是满满的诚意与不着痕迹的精细。 这一年,始于密歇根湖畔北风凛冽的芝加哥。Loop上的列车呼啸而过,带来这么多值得珍重在心的人事,一点遗憾也无需再多言。机缘巧合,明天被抓去中国本土的最南面,和2012好好话别。若还要带上一抹强音燃亮这黑夜,没有比RubberBand的“睁开眼”更合适的啦。

时候总不为晚

就觉醒 面向这 现实世界

无惧睁开眼

景田II

吃完末日砂锅粥,在景田西路上又发现了甜品店、烧鹅铺与柯达相馆,理想住区的checklist上再无缺失。 这条路的口子上有一个奇妙的立体车库。立面贴着细小的马赛克,蓝色与红色间隔,大概建于九十年代初。这样一座建筑,大概会有惨淡的日光灯沿长边亮起,然后有人经过,默默点起烟。但夜色中,只能隐约看到深处的白色点光源,留这大块头兀自暗淡,像是被遗弃在灯火祥和的居民区中间。

从这个路口左转,又会看到一个奇妙的网球中心。底层错落的钢柱阵,面街开放的长向院落,内侧的落地玻璃,暖色灯光。中心背后是一座价格不菲的高层公寓,干脆利落的转角大露台,奢侈的错层。它们框出了一个超越周遭的精致想象。当然,二层边缘脱落的油漆,保持无动于衷。

在深圳,在福田,难得看到时间这样坦坦荡荡地铺陈,让人咂舌之余,也忍不住暗暗叫好。

舍不得走啊。